从先贤的角度看智者如何断案

杨东峰

拾钱还人反遭诬　法官聪慧断是非

——从先贤的角度看智者如何断案

杨兴培

检察日报2011年8月12日

近日见到一条新闻，说的是59岁的淮安市淮阴区居民周翠兰平时以走街串户卖豆饼为生。某日早晨，她在推自行车卖豆饼途中，捡到1700元现金。在几经周折找到失主周继伟后，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:周继伟坚称丢的是8200元，所以坚决要求她返还另外的6500元。为此，周继伟还将老太告上了法院。

庭审进行到最后陈述阶段，周继伟说:“假如这钱被周翠兰拿去了，你年纪大，就当我孝敬你;要是你真没有捡到，那就是一场误会，我对你说一声‘对不起’!”最后在法官主持下进行了协议私了，原告周继伟对其起诉被告周翠兰、王长玉表示歉意，自愿向法院申请撤回对两被告的起诉。

北京的一位公司总经理王加中通过媒体向周翠兰捐助8000元。这位老总表示，他看见关于豆饼老太的报道后心里特别难受，于是想到了捐钱，为的是“不能让好心人寒心”。这也算是好人还是有好报。但恶人呢?

" P* s2 i6 {4 t3 [6 I' f' n. ?3 R读罢这条新闻报道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这年头，好人难当，好事难做，世风日下、人心不古已非一日两日之事了，几成无法解套的国之恶咒。助人为乐反惹一身麻烦，扶起跌倒老人却被怀疑撞倒老人被索要巨额赔偿;好心人把被车撞伤的路人送到医院，却被家属拖住要交付医药费;低保人员拾万元归还失主，反被质疑，自始至终没一个“谢”字。想想这些，真的很让人心酸胆寒。

其实，民间社会，纠纷自有争执，是非自有争论，本不足为奇。一旦有纠纷争执，当事人不能自行和解，自当诉诸衙门，而当主持人间公道的父母官熟稔人间常情，自当定分止争，息事宁人，化解纠纷，还人间一个正道，也是民意希望之寄托。然而时过境迁，一个南京彭宇案，就把人间道德是非搅了个天翻地覆，个中道理，让人实在无法参透。

一旦执法偏邪，自当毁损法律长城。但又细一想，以今日之体验，法律本为人心之所设，也为人心之所解，更为人之所执行。故执法之法官本当为人间之精英，知识之载体，良心之楷模，正义之化身，更兼智慧之集成者。身为法官执法公正，配之于智慧，则小人奸邪纷纷退避隐藏，光明正大自会发扬，这样人间才有公法彰显正义，私德充满人情味。

: q7 l  F3 d- m  s, n8 F于是想到淮安周翠兰一案，类似案例既非民间拾金不昧之开端，也非坊间无赖欺人太甚之终结。近读冯梦龙《喻世名言》中的《陈御史巧勘金钗钿》所说金孝拾金不昧反遭诬赖，后多赖县尹巧断真伪还其清白的故事，与今日周翠兰之事，岁月虽异，事迹则同，对法官需要智慧的其中道理更深信不疑。好法官多种优秀品质兼备的同时，更要有智慧之心才能巧识宵小之人，使其聪明反为聪明误，以彰显人间正气。

《陈御史巧勘金钗钿》中说道，有一青年名叫金孝，家有老母，以卖油为生。一日挑了油担出门，中途因内急走进茅厕大解，拾得一个布兜，内有一包银子约有三十两。金孝不胜欢喜便挑担回家，但受到老母一阵开导，便拿着银包布兜，跑回那茅厕边去。只见闹嚷嚷的一拨人围着一个汉子，金孝上前问其缘故，知道正是那人失了银子。那人一听金孝捡的银子，忙说:还了我，情愿出赏钱!于是金孝双手捧出布兜交还客人。

客人捡出银包看时，晓得原物不动，只怕金孝要他出赏钱，又怕众人主张他平分，反使欺心赖着金孝道:“我的银子，原说有四五十两，如今只剩得这些，你匿过一半了，可将来还我!”金孝道:“我才拾得回来，就被老娘逼我出门，寻访原主还他，何曾动你分毫?”众人见此状都有些不平。

恰好县尹经过，听得喧嚷便歇了轿，问清事由后说道:“你两下不须争嚷，我自有道理。”于是县尹升堂，教取布兜和银子上来，库吏验明核实银子果然为三十两。然后县尹问客人:“你银子是许多?”客人道:“五十两。”县尹问:“你看见他拾取的，还是他自家承认的?”客人道:“实是他亲口承认的。”

5 [% |, o9 {" l县尹说道:“他要是赖你的银子，何不全包都拿了?却只藏一半，又自家招认出来?他不招认，你如何晓得?可见他没有赖银之情。你失的银子是五十两，他拾的是三十两，这银子不是你的，必然另是一个人失落的。”客人自知理亏改口说道:“这银子实是小人的，小人情愿只领这三十两去罢。”县尹道:“数目不同，如何冒认得去?这银两合断与金孝领去，奉养母亲;你的五十两，自去抓寻。”金孝得了银子，千恩万谢地扶着老娘去了。那客人已经官断，如何敢争?只得含羞噙泪而去。众人无不称快。这叫做:欲图他人，反失自己。自己羞惭，他人欢喜。

( E2 {1 n. n* V  k以今日周翠兰之事说来，周继伟说道:“假如这钱被周翠兰拿去了，你年纪大，就当我孝敬你;要是你真没有捡到，那就是一场误会，我对你说一声‘对不起’!”此话大有蹊跷。

此案虽经调解私了了，但面对民间的这种是是非非，看得出我们的法官在主持正义之时，除了息事宁人之外，也需要有大智大慧，需要在息事宁人过程中伸张正义，抑制邪恶。不然只知息事宁人，不谙宵小之人欺人太甚，进者可以多讨要本不有过的银两，退者又假装宽宏大量放人一马，以如此快刀剖切豆腐，岂不两面光滑，不失一分一毫又占尽颜面荣光，唯独不见人间的道德是非。

+ x, D" u: T; b9 e作为现代法官应当首先是正义的伸张者、主持者和维护者。在众目睽睽之下，若任凭奸佞枉道之人肆行无忌，看着人间正气渐渐流失，也非是一个聪慧法官应有之表现。而想到《陈御史巧勘金钗钿》故事中县尹巧断金孝拾金不昧案，如此机巧，如此聪慧，识破奸小之心，让善者行善不致心寒，让奸小使坏立见现报，岂不大快人心哉!

    (作者系华东政法大学教授、博导)